德里达,一个时代无法逾越的名字
早报记者 阳敏

当代思想巨擘、解构主义哲学家雅克·德里达于上周五在法国的一家医院去世,享年74岁。
1930年,德里达出生在阿尔及利亚,犹太血统。青年时代的德里达求学于有"思想家的摇篮"之称的巴黎高等师范学校,其后成为西方解构主义的代表人物。他的思想在20世纪中后期掀起巨大波澜,不仅使他成为欧美知识界最具争议性的人物之一,也成为后现代思潮最重要的理论源泉,其核心概念"解构"所向披靡,广泛渗透到艺术、社会科学、语言学、人类学、政治学甚至建筑等领域。其著作超过40本,目前不少已经译成中文,以《书写与差异》、《论文字学》、《马克思的幽灵》为代表作。 德里达的遗憾
德里达的理论上世纪80年代中期起开始介绍到我国,从文学批评领域逐渐拓展开来,在学术界产生了广泛的影响。而2001年9月德里达来到中国,在北京、上海、香港进行了系列的访问和学术交流,这无疑将其在中国的影响推至高潮。
但从某种程度上说,德里达思想在中国,乃至世界,遭遇得更多是误解。"德里达其实是一个对欧洲古典文献十分熟悉的学者,但他在很大程度上被误解,'everything goes'(随便怎样都可以)成了人们对他的注解,'解构'在中国被认为是'粉碎',其实德里达的'解构'的英文为DISCONSTRUCTION,而非DISTRUCTION,它仅仅是一种分析的、批判的策略,并且植根在一个具体而强大的欧洲传统之内。"华东师范大学历史系教授、世纪中国网站编辑刘擎说,其实德里达自己也并不使用"后现代主义"这样一个大的概念,他的思想不能被抽象出来成为一种普世主义的立场,按照解构的逻辑,'后现代主义'本不能成为'主义'。
德里达思想的误解和滥用在意识形态上造成了"无政府主义"和"虚无主义"的状态,但德里达无法为其负责。

德里达的两幅面孔(或德里达的困境)
"语言之外别无他物",这是德里达的一句名言。在初期人们只把德里达视为一个纯粹
研究的语言和文字的学者,于是这句话被广为引用。90年代中期,德里达代表著《马克思
的幽灵》被译介进中国,这是一本明确带有政治指向的著作,于是,他的形象在慢慢地转变,
国人开始体味到其思想具有强烈政治性和批判性,并积极地寻找新的国际主义的世界形势
的另一面。
"在欧美,德里达一直具有两个形象。冷战终结之后的德里达,更突出了自己的政治性,
他要直面的是一个'变动的当代社会',这让他回归了法国-欧洲具有强烈批判性的知识分子的传统,也就是布迪厄和爱德华·萨伊这样的一个谱系。"华东师范大学教授、青年批评家罗岗说。
但因为德里达文字异常晦涩,他面对公共事物所发出的声音,并没有哈贝马斯以风格简明的语言直接诉诸公众那样广为人知。这一点甚至让西方哲学研究专家童世骏教授也深深感叹:实在是难懂!
但值得注意的是,2003年5月31日,轰动了整个欧洲、由德国哲学家哈贝马斯、法国哲学家德里达、瑞士作家穆希格、意大利符号学家兼作家艾柯、西班牙作家萨瓦特、意大利理论家兼欧洲议会议员瓦蒂莫以及美国哲学家罗蒂所连署的一份宣言《我们的复兴》。
欧洲哲学研究专家曹卫东教授认为,在这一轰动世界的连署行动中,哈贝马斯充当了急先锋,他撰写了纲领性的文章《首先在核心欧洲捍卫一种共同的外交政策》,并邀请德里达署名支持。而哈贝马斯和德里达一举抛开在理论上长达数十年的恩恩怨怨,联袂撰文,可谓意味深长。
"德里达与哈贝马斯在很多观念上并不一致,但他为什么要参加?很多人认为,这意味着他们面对一个共同的问题,要表达出态度的一致性。但在我看来,德里达更需要找到一种更好的言说的方式。"罗岗说。
换言之,如果德里达再用他一贯的学院式晦涩文风表达其态度立场,人们的兴趣会不大。而这并不仅仅是德里达个人的困境,也充分体现在今天学院化过程中,许多批判型知识分子的矛盾。

德里达的思想遗产
作为后结构主义的代表性人物,"解构性"是德里达的思维方式,而其核心的观念即,所有的"logos",即"道"的最终价值,并非很牢靠,任何一个词,都由许多其它的词束拥着它,任何一个符号也有更多的符号支撑着。
"而如此的"解构"却引发了'左'和'右'两种思潮。左的方面带来了激进的批判理论。自由、公平、国家这些词本来不言自明,但比如你要用国家或者集体的名义要求所有人去做什么的时候,我们就要问:你这个概念是怎么样被历史的建构起来的?所有的批判性理论家都在使用类似于德里达所提供的这个思路;福柯,乃至在后现代语境下出现的激进民主和激进政治也都共享了着它;包括我们所强调的差异性,女性和少数民族的差异政治也都是从德里达那里出来的,甚至查尔斯·泰勒所说的'承认的政治'也是从'差异的政治'中来。"罗岗说。
但上述的思潮并非主流,真正的主流是"右"倾的解构主义的庸俗化--一种以相对主义和多元主义为掩护的庸俗的后现代主义,而这背后是一套资本的逻辑,正是詹明信所说言:"后现代主义"是晚期资本主义的文化逻辑。罗岗说,资本具有"去差异性"的特征,但现在资本的形式不再扮演外来入侵者的形象,一进来便具有"在地性",甚至会扶植"差异性"作为其在地的前提。
同样,德里达无需为此负责。但德里达,已经成为这个时代无法逾越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