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知名作家柏杨今天凌晨一时十二分,病逝新店耕莘医院,享寿八十九岁。(4月29日《人民网》)
斯人已逝,文章还在。柏杨不是吟风弄月的雅文人,而是饱经风霜的俗文人。他编著的《柏杨版资治通鉴》,将枯燥乏味的历史典籍变成了通俗耐读的启蒙白话。这种化雅为俗,化繁冗为简洁的文化深耕早在上世纪初即已完成。而大陆学者走下精英书斋,通过大众文化载体启蒙公众的文化尝试是在这两年才有的事儿。柏杨不是道德的宣教者,而是鞭辟民族劣根性的思想者。他是鲁迅的传承者,凭籍一部《丑陋的中国人》即可让代代国人时时反省,戒慎恐惧。柏杨局促于台湾孤岛,但文化视野却是近半个世纪以来最为开阔莫大者。柏杨语言辛辣但不轻薄自大,远非某些轻狂文人所能比。
柏杨已逝,纪念斯人最好的方式不是给予他身后的哀荣,亦非以宏大的葬礼盖棺。而是铭记其文,传承其思想,继承其独立思考的文风人格。至为要者,吾人亦当三省吾身,扪身自问:今天我还丑陋否?
只要你还随地吐痰,只要你还大声喧哗,只要你还闯红灯,你依然摆脱不了“脏、乱、吵”的丑陋。而且,按照柏杨先生的阐释,仅仅是中国人在自己的国家“脏、乱、吵”,尚属于“酱缸文化”内的内向丑陋。随着国人走出国门,这种孳生于内部酱缸的丑陋文化也外溢出国门,在欧陆吐痰,在华尔街骑牛,在自由女神涂鸦,在澳大利亚随地便溺。可见,“脏、乱、吵”的丑陋不惟没有消弭,还伴着自大家丑外扬而发扬光大,声名远播世界。
至于柏老夫子所谓的“窝里斗”、“不能团结”、“死不认错”的丑陋行为,只要国人稍作反省,也屡屡可见丑陋的幽灵迷漫附着于现实生活之中。以“窝里斗”为例,最新一期的《竞争力》杂志透露了中国彩电行业从朝阳产业到辉煌不再的主因就是价格战的“窝里斗”,斗到多败俱伤而集体死亡。而外贸企业为了强夺外贸市场,也习惯了压低价格的幼稚方式,到头来害了国内同业,利好了外商。“窝里斗”就“不能团结”,“不能团结”就很容易让外人抓住机会各个击破,搞得全盘皆输。再说一个“死不认错”外加“不能团结”的例子,上周有香港网友发帖揭露内地人在港陋习一事,近日同一香港论坛出现一篇针锋相对的帖子,披露港人在内地陋习。香港人嘲弄内地人小孩子在地铁上小便,内地人反击香港人在内地“包二奶”。两地网民互揭陋习,像泼妇吵架,又像是五十步笑百步。这样吵来吵去,虽都“死不认错”,但掩不住一个事实,内地香港都存在着大量陋习。在旁观的老外看来,就是“中国人丑陋”。
如果说鲁迅通过《阿Q正传》让国人明晰反映国民劣根性的抽象的“精神胜利法”,柏杨《丑陋的中国人》则条缕清晰地列出了国人具体的丑陋行为。从对中国人的警醒反照作用看,鲁迅是贫弱时代的民族文化心理分析大师,柏杨则是现代中国人的行为矫正大师。他们都是我们民族的智者。
忆念柏杨,不需要歌功赞德的颂词,也不需要悲恸欲绝的悼词。你、我、他,只要脑髓里带着反省的“问号”,默念着“我今天是否丑陋”,就是对柏杨最好的纪念。
只要中国人丑陋下去,柏杨其文其人就会不朽;中国人不丑陋,柏杨更不朽,因为是柏杨使我们变得美丽。
本文刊发于4月30日新闻出版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