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慎匮乏的娱乐时代
——由郑渊洁、曹文轩争端想起的
■刘 涛
●纸质媒体时代尚可以区分公共领域与私人领域，因为个人观点进入纸质媒体尚需过程和一定程序，且须经编辑等多人之手。网络时代则打破了公共领域与私人领域的界限，个人观点可以一跃而入公共领域，中间不须假他人之手。
●网络使得私人领域向公共领域转变极快，又因为媒体娱乐化，这个时代日益丧失审慎的美德，因此泡沫不断涌现，事件层出不穷，闹剧不绝于耳。郑渊洁与曹文轩争端事件只是时代基本精神的一个症候而已。
刘涛：青年学者，复旦大学中文系博士。
2010年4月，自称“学生家长”的某博友写博文“揭发”说，曹文轩到青岛某小学签名售书，牟取私利，且时在玉树地震不久。郑渊洁闻讯大怒，在博客上义正词严地宣称，羞与曹文轩为伍，欲退出中国作协云云。郑渊洁为玉树灾区捐款100万，发票、证书、照片均列在博客当中。试想郑渊洁捐款之时，曹文轩却售书赚钱，郑自然不能容忍。然而，事后曹文轩向媒体解释道，去青岛某小学不是售书，只是讲座，且分文不取，时在地震不久，因时间事先安排，不能随意更改。郑渊洁、曹文轩在儿童文学界颇有影响，故此争端一出，沸沸扬扬，倾城谈论，众说纷纭。然而孰是孰非，事实到底如何，外人难以判断。但透过这个事件，可以看出一些事实，由此或可见出这个时代的基本精神。
网络时代私人领域向公共领域转换轻而易举，且会波及甚广，动辄影响及于全球。纸质媒体时代尚可以区分公共领域与私人领域，因为个人观点进入纸质媒体尚需过程和一定程序，且须经编辑等多人之手。网络时代则打破了公共领域与私人领域的界限，个人观点可以一跃而入公共领域，中间不须假他人之手。网络简化了私人领域向公共领域过渡的过程，省略了程序。程序出于审慎的需要，程序是过滤，因为不是任何私人领域的事情都适合进入公共领域。博客类似日记，但日记属私人领域，日记发表之后方能进入公共领域，而博客本身就在公共领域中。因此某博友“揭批”曹文轩的文章在网上一经发布，即引起了郑渊洁关注。郑渊洁愤怒之余，在博客上宣布退出作协，因其个人影响甚大，故其言论引起轩然大波。郑渊洁或许别有怀抱，然失乎不审慎。儿童文学家最应具备审慎的品质，因为儿童关乎未来，马虎不得。后来曹文轩解释说，去青岛某小学不是售书，只是讲座。若事实如此，某网友和郑渊洁不免难堪。
在网络世界中，私人领域向公共领域的转变如此轻而易举，故写博文者须有审慎的美德。不能轻举妄动，随便涂抹，否则蝴蝶效应，引起口水战，徒然无益，惟增笑料而已。
梁启超在《敬告我同业诸君》一文中曾言:“某以为报馆有两大天职:一曰，对于政府而为其监督者；二曰，对于国民而为其向导者是也。”晚清之时，先贤创办报馆，欲以之“新民”。报馆关乎教化，教化事关重大，故报馆须有审慎的美德。今日之网络即是昔日之“报馆”。网络蔚然兴起，参与了日常生活，亦关乎教化，故有责任者须具审慎美德。尽管梁启超其时已失乎不审慎，时时鼓吹，但报馆与网络之不审慎，于今尤烈。
然而当下，“报馆”与网络逐渐去政治化，不以教化为意，惟娱乐是趋，惟恐不“娱乐至死”。娱乐的趋向改变了“报馆”与网络的品质。审慎与娱乐品质相反。审慎作减法，娱乐作加法；审慎惟恐引起争端、破坏秩序、失去平衡，娱乐惟恐风平浪静、小国寡民；审慎无为，娱乐“胡作非为”；审慎说“你不应该”，娱乐说，“你可以”。
以娱乐为导向的媒体可以为事件重新塑造金身，重新规定事件性质。很多媒体参与追踪了郑渊洁与曹文轩事件，多处采访，各方搜求，不遗余力，尽管郑渊洁金刚怒目，大义凛然，然而这个事件左看右看也不过是一个文化花絮，飘散在茶余饭后。这个事件本身不乏严肃，郑渊洁亦不乏勇气，然而媒体的参与娱乐化了此事。娱乐使世界变轻，削平了深度，也使世界中的人日益变轻变浅。
网络使得私人领域向公共领域转变极快，又因为媒体娱乐化，这个时代日益丧失审慎的美德，因此泡沫不断涌现，事件层出不穷，闹剧不绝于耳。郑渊洁与曹文轩争端事件只是时代基本精神的一个症候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