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尤:野蛮的资本主义袭击街道

感谢作者惠赐

原载:《天涯》2011年第六期《环球笔记6则》之一
 

8月6日晚,在英国首都伦敦北部的托特纳姆区爆发了动乱,愤怒的民众纷纷走上街头打砸抢烧。联系前不久突发的挪威屠杀,反观时至今日的英国暴乱,人们在震惊之余,不禁要问欧洲怎么了?是严酷的经济环境、日渐紧张的警民关系的恶化,是无政府主义者上演的“一场闹剧”(卡梅伦语),还是青年们在以歇斯底里的方式演示资本主义的元景观?大卫•哈维11日在他的官方网站上发表了《野蛮的资本主义袭击街道》一文,这篇文章或许能给我们的思考打开一个向度,套用他自己的术语说,这个事件背后的动力也许就是“被剥夺者的剥夺性积累”所激发的矛盾锐化。文章抓住了主流媒体陈述中的“野蛮”一词,哈维认为,出奇“野蛮”的并非只是罪恶行径,这不过是资本主义社会矛盾激化的表现而已,更深层的“野蛮”在于资本主义本身所具有的野性;尤为重要的是,在这样矛盾冲突日渐激化的时代,资本主义的野性却愈发地肆虐起来,这使得野蛮的资本主义不得不在罪恶与人性的冲突、罪恶与自然的冲突中经受严重的考验。大卫•哈维的文章内容如下——

“无政府主义的、野蛮的青少年”——《每日邮报》这样称呼他们。“来自各行各业的疯狂少年,他们在街上不顾一切地奔跑,拼命地向警察们扔砖头、石头和瓶子,与此同时他们到处掠夺财物、纵火。导致当局在混乱中展开抓捕(catch-as-catch-can),他们鸣着警笛从一个目标转移到另一个。”

这种突发事件通常都会引起人们激烈的争论。一些人倾向于认为这些暴乱完全是放纵且不可原谅的罪行。另一些人则忧心忡忡地从当下社会语境中来看待这个事件。他们认为这一事件发生的背景是坏警察,是持续不断的种族偏见以及年轻人和少数族裔遭到的无辜迫害,是年轻人普遍的失业现象,是急剧增长的社会性剥夺,是对经济毫无用处的盲目缩减政策,以及由此而生的不顾一切地强化个人财富和权力的趋向。还有一些人甚至设法去谴责资本主义制度本身,因为在这种社会制度中太多的工作和日常生活是毫无意义的,它们让人们彼此疏远,并极有可能带来人类繁荣发展景象中不均等发展的弊端。

如果我们幸运的话,在撒切尔时代关于布里克斯顿和托斯德所说的话将会被委员会和报道重新再说一遍。我说“幸运”是因为现任首相野蛮的天性与这样的行为更合拍:打开高压水枪、叫来催泪瓦斯部队、使用橡皮子弹,并高高在上地油腔滑调地说什么道德准则的丧失、文明举止(civility)的减少、家庭价值可悲的恶化,还扼腕叹息纪律在离经叛道的少年那里也已所剩无几。

问题是,我们所处的这个社会里,资本主义本身已经愈发地野性肆虐了。野蛮的政治家在他们的开销上玩弄花招,野蛮的银行家掠夺了国库中的全部有价值的东西,CEO们,这些对冲基金的操作者们和持有私人股权的天才们洗劫着财富的世界。电话和信用卡公司在每个人的账单上添加额外的神秘费用,店主们乱要价,并且一有机会,骗子和花招大师就会跟公司和政党世界的高层玩一玩三张牌赌一张(three-card monte)的赌博游戏。

今日社会的秩序存在于一种掠夺性实践的政治经济学之中,它关乎于大规模掠夺,这种掠夺达到了明目张胆地敲诈的程度。尤为特别地,它是针对穷人和弱者,朴实的人和在法律上不被保护的人进行的。有人会相信还能够找到一位诚实的资本家、诚实的银行家、诚实的政客、诚实的店主、诚实的警官吗?是的,他们确实存在。只不过他们为数甚少,并被其他人当作蠢货。那么,想变得聪明些?想轻而易举地获得利益?那就去欺骗,去偷盗!放心,被逮到的几率很小,况且在任何情况下,都有各种各样的方式来保护个人财富不因共同的渎职带来的损失而受损。

我说的可能会让人们觉得骇人听闻,我们大多数人没有看到这些因为我们不想看到。当然,没有一个政客敢于说出以上这些,媒体只负责把它们印刷出来,却不去试图努力改善这些状况,到最后唯一做到了的事情,不过是给说出者带来羞辱而已。但是,我猜,每一个参与了街头“暴动”的人,都会确切地明白我的意思。他们只不过是在做其他人也一样在做的事情,尽管是用了一种不同的方式——到街上去,更公然也更可见。撒切尔主义释放了资本主义野蛮的本性——这帮人遮遮掩掩地称之为企业家的“活力”(animal spirits),甚至说,并且没有什么能克制这种“活力”。而现在,打砸抢烧的罪名公开地成其为几乎所有统治阶级的箴言。

进而,一种新的常态出现了,而我们就生活在其中。这也是下一届质询委员会不可回避的问题。不仅是“暴徒”,每一个人都无法回避。野蛮的资本主义要在罪恶与人性的冲突、罪恶与自然的冲突中经受严重的考验。

遗憾的是,这是无知的“暴徒”没有看到也没有要求资本主义制度拥护者回答的。每一件事情都在密谋着借口“保护”我们,而使我们看不到也不会去作此要求。这就是为什么政权如此急于穿上高人一等的道德外衣和虚情假意的理性外衣,以确保没有人看到它是如此赤裸地腐败,如此愚蠢地非理性着。

但是在这个世界中还有一些微弱的光芒和希望,西班牙和希腊的愤怒者(indignados)运动、拉美的革命动力、亚洲的农民运动,都开始要去看穿这个巨大的骗局——以掠夺为目的的野蛮的全球资本主义已经无处不在了。我们还需要做些什么才能让我们中的其他人看清这个事实并对此做出行动?我们该如何重新开始?我们该向何处进发?

这些问题并不能轻易做出解答,但有一件事可以确定:只有我们提出了正确的问题,才有可能获得正确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