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迎春
提 要:本文首先从德里达对海德格尔的"解构"概念的分析入手,表明两者在对尼采的认识上也不尽相同。其次,德里达"解-建-构"的语境建立在对西方"在场的形而上学"的解构基础之上。最后,我们将德里达"解构"的实质归纳为,解构使系统具有开放性,"解构"的过程是读解"文本"的"Who","书写"是一种解构,也是一种积极介入的姿态与立场。
关键词:德里达;在场形而上学;解构
On Deconstruction of Derrida
DONG YING-CHUN
(Department of Chinese, Guangxi University for Nationalities, Nanning,Guangxi,530006,
China)
Abstract: This paper , firstly, according to that Derrida explained Heidegger's
destrucktion appears that they have different ideas of that conception. Secondly,
his de-con-struction in context based on the deconstruction of metaphysics at
presence. Lastly, we think that deconstruction is open and the course is to
explain who in the text and writing is a kind of deconstruction and a positive
gesture and position.
Key words: Derrida; metaphysics at presence; deconstruction
一、从海德格尔的"解构"到德里达的"解-建-构"
德里达之所以提出"解构"这个概念,起初是针对海德格尔的Destruktion(解构)这一概念。Destruktion在德文里具有从结构上、本质上进行摧毁、捣毁和毁灭之义。海德格尔在《存在与时间》一开始,就提出了一项"解构本体论的任务"(Die
Aufgabe einer Destuktion der Geschichte der Ontologie),试图利用Destruktion(解构、解析)来克服西方哲学从古希腊直到尼采为止一直点统治地位的konstruktive(建构的)形而上学。然而,海德格尔的"解构",实际上就是对传统本体论进行解析或者批判,尽管,他说这一解构不要认为是摆脱本体论传统的消极任务,其实"这种解构工作只是要标明本体论传统的各种积极的可能性"。[1]而德里达的"解构"显然,既要"解"(De),又要"建"(Con),从此,在德里达的文学批评中又多了一个重要的新词--"解构(Deconstruction)"。
我们先看看德里达与海德格尔对于"尼采"的认识上,也许会有助于我们清楚地感受到海德格尔对德里达的影响,而这种影响就是德里达深刻地感受到海德格尔"解构"中的不足。在德里达看来,真正把哲学从形而上学的本体论解放出来的正是尼采,而不是海德格尔。对于尼采,德里达与海德格尔也有着不同的看法,德里达让尼采进入了"游戏"。人们要想在存在的最终结果中思考存在的真理,而不是西方的"存在与存在者差异"[2]所左右,就应该"沿着尼采的路线而不是海德格尔的路线行动"[3]。德里达立即又补充说,这一步骤"在当今无疑是不可能的,然而,人们可以揭示它是如何酝酿的"[4]。显而易见,"游戏"的实质就是让生命处于不断地"延异"之中,不断地"解构"之中。在这个意义上,这个尼采不是海德格尔在讲座中所构造的那个体系化的人物,而是一个具有以前并不为人所知的解构能力的尼采。海德格尔思想的根本出发点,即关注他的哲学的"可能性条件"、他的"结构性原则",也就是说,家园、邻近性、存在、在场以及认同原则。与此相反,尼采是一个教导我们思考"差异",学说不同语言和同时创作不同文体的思想家:"尼采提醒我们,如果风格存在的话,它一定会是多元性的"。[5]而海德格尔用Destruktion(解构、解析)还不够,因为这个词只表示否定,而没有肯定,因此德里达提出De-kon-stuktion,即"解-建-构"的哲学。
当然,在海德格尔这里,德里达不仅找到了文学批评中运用的"解构"概念。而且,他又要彻底地打破传统"本体论"意义的"形而上学",在"解构"意识的支配下,寻找真正的"书写",从而替代"逻格斯中心主义"与"在场形而上学"。
德里达要找到海德格尔哲学的形而上学的依附点,在德里达看来,这是一个"抓点"。在所有这些依附点中,"存在者状态--存在论状态的差异作为差异的最终规定――无论它对这一阶段来说是多么必要和关键,奇怪的是,在我看来,它仍然处于形而上学的控制之下"
[6]。在这儿,海德格尔所谓把古代本体论流传下来的内容解构为一些原始经验,乃是"对传统的概念语词进行思维性的追溯,追溯到希腊的语言,追溯到语词的自然词义和其中可以发现的语言的被隐蔽了的智慧,而这种智慧实际上乃重新唤醒了希腊思维及其使我们感染的力量。"[7]但是,这种对于"本体论"和"存在意义"上的追寻,无疑又形成了新的"语言学的霸权",在德里达看来,只有"涂改(rature)是一个时代的最终文字。在场的先验所指隐没在划痕之下而又保留了可读性,符号概念本身被涂改而易于阅读,遭到破坏而又清晰可辨。这种最终文字也是最初文字,因为它能给存在--神学给在场形而上学和逻格斯中心主义划界"。[8]
同样,德里达在1964年的论文《暴力与形而上学:论E. 勒维纳斯的思想》中说道:"《存在与时间》可能只支撑了一个论题:即存在是不能与对(作为时间展开的)存在的含括分开的,存在已经就是对主体性的呼唤。海德格尔式的存在论至上并不依赖显见之理:要认识在者,就得已经理解那种在者之存在。肯定存在对于在者的优先性就已经对哲学的本质做了表态,就是将与某人这种在者的关系(伦理关系)服从于某种与在者之存在的关系,而这种无人称的在者的存在使得对在者的把握和统治成为可能(即服从于一种认知关系),就是使公正服从于自由……一种在大写的他者核心处保持大写的同一的方式。"[9]海德格尔"解构"了以往的"本体论"的"逻格斯中心主义",但又形成了"存在意义"的"形而上学",使一切的"解构"服从了这样的"公正"和"自由"。而这样的"解--建--构"何来?德里达反复地强调,应该将"语言"看作"书写",言说的语词是业已中断的符号,在本体论不可归的路上,被失去意义的语词本身并不作为单个的语词存在。而是一个"差异的系统"。
二、从"在场形而上学"--"延异"的解构(后现代)的语境
德里达文学批评思想产生的理论渊源。一方面,作为阿尔及利亚籍犹太人的童年经验以及成长经历,呈现出德里达所生活的形态,并且寻找到形成德里达的思想源泉。另一方面,从"在场形而上学"到"延异"的后现代语境的形成过程中,可以看出德里达思想形成的历史轨迹,尤其是尼采、胡塞尔、索绪尔等人对于他的影响。早期的德里达是叛逆的,形成了它的"延异"品格。而求学中许多哲学家、文学家的影响也很明显。事实上,我们考察了德里达的童年经历、在法国巴黎"高师"的求学经历,以及从哲学家、文学家那里吸取思想而生成了德里达的"知识背景",最终形成了从"在场形而上学"转换成"延异"的哲学,并且形成了"延异"的"解构"语境。
在德里达看来,意义的终极阐释始终是缺席的,因而呈现在读者面前的就只能是一种缺席的在场(presence),正是这种缺席的在场致使意义得以不断地延缓。美国著名的女学者斯皮瓦克在仔细阅读德里达的著作后指出,德里达"对在场并不抱怀旧的态度,他在传统的符号概念中窥见一种多样性特征……对于在场来说,正是这种不可避免的怀旧才使这种多样性得以成为一个统一体的,其实现的方式就是宣布符号引出了所指(signified)的出场"。[10]而能指的不确定和所指的多重取向,以及这二者之间的相互滑动,便导致了终极意义的不可能获得,这就是解构批评家对文本阅读和阐释所抱的态度。胡塞尔的"在场"是"现时"的同义语,但"现时"都是由过去传承心理,而且必定要向未来伸展。"人们能通过多种领域,运用各种主题和证据明了胡塞尔揭露蜕化的形而上学的所有错误和堕落的唯一恒常的动机:它永远是在理想性的真正方式面前的一种失明,这种失明存在,它能够不定地在自身在场的同一性中为了同一性而被重复,即使它并不实在。不是在幻想的意义上而是在能够接受一些名称的另外一种意义上讲,它不是实在的,它是非实在的,它的可能性将使我们可以谈论非实在性、本质的必然性、作为对象的意识、可认识的对象以及一般意义上的非世俗。这种非世俗因为不是另外的世俗,这种理想性因为不是从天而降的在者,那根源就永远是在者的创造活动的重复的可能性。为了使这种可能性能够理想化地向无限开放,就必须有一种理想的形式来保证这种不定性和理想化的统一:这就是现在,或勿宁说是活生生的现在的在场。理想性的最终形式就是人们在其中可以提前或回忆整个重复过程的形式,理想性的理想性是活生生的现在,是超验生命的自我在场。"[11]
但是,"现时"不可能留驻在一个点上,它是过去的继续,是未来的预设,而自我在某一种现时态的"在场"中掺入过去和将来的因素,并同总是形成"差异的运动",无疑就是一种兼及时间和空间的"延异"。同时,在《声音与现象》一书,德里达还提到"意谓"、"能指"、"所指"等一些符号,在他看来,符号久被认为是替代了事物本身,无论这个事物是实在的客体也好,还是抽象的概念也好。所以符号是在事物的"缺场"之中,再现了它的"在场"。当人不能直接把握事物,言说在场,当在场无以直接呈现自身,便有符号登场,转弯抹角来达到目的。从这个角度来看"符号",便是延宕了的"在场"。所以,符号介于"缺席"和"在场"之间。
从"在场形而上学"到"延异"的"解构"语境的形成,为我们更进一步考察"德里达文学批评"思想提供了丰富的历史轨迹和坚实的理论前提。并且为整个哲学、文学等不同的领域,以及后来的"女权主义"文学批评、"新历史批评"、"后殖民后现代"主义批评提供了方法论和坚定的哲学基础,但后来的"后"思潮永远不能取代"德里达文学批评"的思想。可见,在这样的理论体系中,德里达与福柯、巴尔特的"解构主义"也不尽相同,也迥异于乔纳森·卡勒、斯皮瓦克、以及美国耶鲁"四人帮"的"后现代主义"和"后结构主义"。
三、"解构"概念之实质
首先,解构,使系统的封闭性具有了开放性的可能。通过对前面的分析,我们知道"解构"不是指传统意义上的概念,也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怀疑与批评方法,它甚至也不是,由一种语境过渡到另一种语境的技术性程序。在德里达看来,"解构"必须和"分解"严格区分开来,分解预先构设了一种"整体性",把整体性化减为一些基本的要素,而要素本身却需要解构。解构是对封闭性的解构,是封闭性的突破和解放。"解构并不是对系统性结构的简单地消解,它依旧讨论关于本源、本源与构成本源的事物之间的关系问题以及结构的封闭性和整个哲学结构的问题。"作家是用一种语言、一种逻辑写作,而此种语言和逻辑自身的系统、法则及生命非但不可能由作家的话语任意控制,相反倒过来要制约作家的创作。如是:阅读必须总是瞄准一种关系,这是作者没有意识到的,在他所使用的语言模式中,位于他所把握和未把握的之间的一种关系。这一关系并非某种光明与黑暗,柔弱和强力的量的分布,而是批评阅读必须予以生产出来的一种意指结构。这个意指结构自然是一种'文字'的结构。因此,作者与其满足于提供一块摇摇欲坠的跳板,莫若将读者引入文本本身中来。而读者,既然阐释的权力事实上已落到他的头上,便也可如罗兰·巴特所言,由消费者变成生产者。"[12]这样的生产者就是我们提到的"书写"的"读者"。德里达是这样的"读者"。所有的持有这样的思维和读解过程的"消费者"都是这样的"读者"。
其次,"解构"的过程是读解"文本"的"Who"。在这样的"书写"前提下,德里达用"文字学"的批评方法一次次地对"文本"中的"Who"进行"解构"。在解构的写作或文本中,并没有一个who的位置,这样一个"中心"是不存在的,who被周围的difference,sous
rature(法文:删改后的痕迹)融化了、消解了。那些作者的签名(主体)亦随之飘零而去。那个who只是一个假问题,没有这个who,再也不能问"difference是什么"这类问题,它是个假问题,和who不贴边,既非主体性,亦非人类。反过来也是错误的,即它并不意味着非人类或消灭主体性。惟一可行的办法是像胡塞尔那样,把对主体性的自然态度(其是否存在之类的常识)用括号"悬置"出去。如果只是限制在古典意义上的主体结构,继续询问who的要求,德里达的回答只有一个,解构它,解构"subject"。使what
is "who"?变成process,functioning和text,绕过涉及subjcet的问题,那是个纠缠不清的"白痴"。围绕它的,是逻格斯中心论,它构成了主体性的形而上学,以及以此为基础的伦理、法律、政治、责任之类。Difference与who是格格不入的。在对文本的盲点或边缘因素的处置中,"书写一致"或"阅读即改写"显示出来,这是一种所谓的内部突破的策略。也就是说,为了破除结构主义这一形而上学的最后堡垒,必须先寄居其间,从其内部找到缺口。德里达这样写道:"解构运作并不从外部摧毁结构,外部摧毁是不可能的,无效的,也不可能攻克准确目标,除非居于这些结构之内。"[13]作为文本实践的解构,实际上是以外在性的态度所进行的双重阅读,即在阅读过程中,至少有两种阅读动机或阅读层面交错在一起。正如,G.D.阿特金斯说,"如果解构主义不是一种阅读方式的话,它就什么也不是。阅读是我们不间断参与的活动。"[14]
通常的做法是,在评述的伪装之下,重复文本的"支配性阐释",通过重复并且在重复的过程中摆脱评述的次序,从而在支配性阐释的内部揭示出文本的盲点或疏漏。解构,也不相信记忆知识的可靠性,解构的一个重要特征,即阅读和阐释文本的策略是诉诸差异(difference)。然而,德里达在"解构"的同时,也在进行着"建构"。
最后,"书写"是一种解构,也是一种积极介入的姿态与立场。但是,国内对"解构"还存在着误解的地方,表现为将其看成纯粹消极被动的理论。一,以为解构只是用来消解不喜欢的对象。二,是以为解构只是人们手中的一个工具,本身不能自主,听人们搬用。"[15]德里达在"给一位日本朋友的信"中说道:"仅仅说解构不应说减化成某种可操作的程序和方式的一种工具还不够,也不应声称一件解构的'事件'(event)是孤立的现象,酷似一句成语或一个署名。我们还就明确解构并非一种行为或一次操作";"解构发生了,它是一个'事件'(event),并不听命于人们主体的讨论、思考、意识和组织……"[16]这样,解构者也需要不断地进行自我解构,这样自身也不会因为"解构"他人而成为新的权威,也不会再回到形而上学。我们不仅仅将"解构"看作一种操作程序,也将其看作是内部运行的"差异的结果",是操作和操作者本人"解构"和"自我解构"的过程。永远处于"延异之中"。
可见,"解构",实际上总是文本的解构,解构的策略就是对文本所进行的外在性阅读,只有通过阅读,解构的策略才得以实施,阅读是"首要的任务,最基本的任务"。
注 释:
[1][德]海德格尔. 存在与时间[M]. 北京:三联书店1987. P22;
[2][3][4][5][6]Jacques Derrida. Positions. 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1981.P10;P10;P10;P135;P10;
[7][德]汉斯-格奥尔格·伽达默尔著.洪汉鼎译.真理与方法[M]. 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99.P969
[8] [13] [法]雅克·德里达.汪堂家译. 论文字学[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99.P31;P14;
[9][法]雅克·德里达.书写与差异[M].北京:三联书店,2001. P164-165;
[10]王宁. 超越后现代主义[M]. 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 2002年,P97;
[11][法]雅克·德里达.杜小真译.声音与现象[M]. 北京:商务印书馆.1999.P5;
[12] Jacques Derrida. Of Grammatology. Johns Hohnkins University Press.1976.P158;
[14]G. Douglas Atkins. Reading Deconstruction, Deconstructive Reading. The University
Press of Kentucky, Lexington, Kentucky. 1983. P3;
[15]郑敏. 解构主义在今天. 文学评论〔J〕.2000(4).
[16] 大尉·伍德.德里达与迪菲昂斯论.西北大学出社1985. P.3 转自郑敏.解构主义在今天.文学评论〔J〕.2000(4).
作者简介:董迎春,江苏扬州人,1977年生,汉族,广西民族学院中文学院讲师,文艺学硕士,主要从事文艺美学、后现代主义文化研究;
联系:530006,广西民族学院中文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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